微笑的，每一天@小玉西瓜

我所認識的人間清醒者，我的奶奶。

這繁華的人世，你忠於自己，保持清醒，不迷失，哥哥說，你是人間清醒。

寫在滿七之時。

奶奶，原來我是真的失去你了。

去到那裏，我常常以為你還是會坐在日曆旁的位置跟我說聲：「沒關係啦。」如以往一般的。

可是，你真的不會再在那裡了，然後，也沒人叫我們堯堯、玉ㄟ和琳了。

以往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其實都是刻意安排的。

如果奶奶沒這樣一直做，沒在這一天把大家都叩回來，大家還會覺得年夜飯就該在奶奶家吃嗎？

從阿北走後，然後是叔叔，年夜飯都不年夜飯了，還記得我忍著淚水跟四叔說，只剩我們了，

大家還是回來陪奶奶吃個飯，擠一擠，比較有年節的氣氛，結果，還是只有我們。

氤氳的水氣，蒸的我淚流滿面。是酒氣的關係？

上一次吃到你親手做的料理是什麼時候？我還說不喜歡回到那邊吃飯。

因為你總是對我們太好，也不顧自己身體，也不管每次都花大錢買菜，

還要自己走去市場，用僅有的一支手，洗菜、燒菜，吃完也不讓我們幫忙洗碗，

我任性的說不喜歡是不想你這麼做，卻有人舒服的在家坐等我們帶飯回去。

就連你連走幾步路去到診所打針都要人攙扶的時候，還是有人等我們帶飯，我於心何忍。

奶奶，其實我一直是知道的。

最後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可以的話我就去找你，可是我又不想找你。

因為我知道，只要你不找我們，你就是平安無事的，你就是能把自己照顧好的。

我看著你用力搥自己無力的雙腳，說為什麼不能走？

看著你臉上兩個包，後腦勺一個大包，

你說著都是因為想出門，卻嗑嗑碰碰都是包。

我摸著摸著你臉上的包，在心裡哭著，

被禁錮在這無法自由行動的軀殼裡的你，仍嚮往飛行，

不識字的你可以自己坐車前往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或者用你的雙腳，

只要能走，連走到雙腿變形你還說想去幫忙買菜。

還好現在，你自由了，是不是又坐在阿魯那邊聊天？還是坐在中藥房前看著人來人往？

所有市場裡的人都是你的好朋友，

直到現在，我們還是會說自己是阿嚕的孫子，阿嚕的媳婦。

奶奶謝謝你。

生了一個這麼好的爸爸給我，媽媽總跟隨著你的腳步照顧一家大小，是你教的。

在你最後的這段時間裡，爸爸媽媽一肩扛起了所有的責任，而我們能做的仍是如此渺小，

我們絞盡腦汁、分身乏術，想要讓你少痛一點，還是有人只是路過，或著一句話都沒有。

你還說著，不要計較，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我們放下恩怨。

可是奶奶，我學不會你的豁達，那是你的精神象徵，

如果你當時吵著吵著想手術還是什麼的？我們就讓你做，你是不是可以多留久一點？

因為你不吵，你痛也不說，大家才會忽略你所有的索求。

你怕耽誤我們、你怕打擾我們，你怕讓我們煩，你知道我們大家都上班，

不怨不記不尤，所以你連道別的話都沒說，就怕阻礙了我們。

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去忙你的工作，不用來管我。

最後一張合照。

原本今年年中打算預約明年春節的全家福拍照，

結果還沒等到那時，我們竟然換上一樣的衣服，和你留下這一張最後的全家福。

每一個七，大家心照不宣地在固定時間集合，

默默地整理要燒化給你的東西，紮紮實實的跟著師姐誦經，直到今日滿七。

自那天哭喊著奶奶，你要跟著上車，奶奶，火來了你要趕快跑喔，

原來已經超過一個月了，

你已經跟阿伯和叔叔會合了嗎？他們都很健康吧。

你是不是也一樣，無病無痛毫無罣礙的到處翱遊了？

我看著你的臨時牌位，好難想像你不會家裡坐著迎接我們了。

你惦記著我們每一個人，可是又真的有誰在你在世的時候，回報過這個惦念或感恩過？

我知道你不會計較，所以才什麼話都沒留下，

不讓我們有機會懸念著你的事，大家各自過好生活就好。

奶奶，我不會再想著為什麼你不在了的事情，只是還沒習慣而已，

爸爸說著，現在晚上沒地方可以去了，媽媽也是，少了一個可以讓她撒嬌的地方，

我們都只是還沒習慣。

奶奶，你要走好，我們都會照顧好自己，如同你在世一樣。